朱懷古隔日便再次上門，把老周媳婦訝異得全寫臉上，她笑著說：

“大嫂這是不歡迎我？”

老周媳婦趕緊道：“哪能啊！”

又道：“老周還在地裏，你坐會兒啊，我去喊他回來……”

話未完，便讓朱懷古截了，她搖頭擺手：

“不必不必，大嫂不必忙，今日再來，無需再麻煩周大哥，昨日該認的門都認了，今日不過再走一遍，我還記得路，自已去便可，來此，只是想將白玉……就是我的馬兒，它叫白玉，讓它再拴在院外樹下一日，還有勞大嫂閑時幫我餵點兒草餵點兒水，便可。”

原來是這樣，老周媳婦自是沒有不應下的，問朱懷古可用過早膳了，要不要帶兩燒餅路上餓了吃，也是想著朱懷古這一趟大概還是不會順利，怕朱懷古跑上一整日也沒得吃的喝的，想讓朱懷古稍坐一會兒，她給備上一些吃的喝的，雖都是農家粗糧，但總比沒得吃好。

朱懷古明白老周媳婦的好意，滿懷溫暖地笑若燦陽，舉了舉手裏的小布包：

“大嫂不必忙活，我這兒早有準備！”

小布包裏不是什麽正經的膳食，只是點心，卻是她特意回府讓千山院小廚房嬤嬤做的桃花糕，還有一壺水，量足夠讓她走上一整日了。

出了老周家，把白玉拴於樹下托付好，朱懷古便往昨日老周帶她去的第一戶人家林家，到了林家門前，院墻不高，她跳著往院裏瞧了瞧，沒人，三間瓦房，中間那間應該是堂屋，左右兩邊是寢屋，還有廚房是搭了簡易草棚而已，來個大風大雨，大概連膳食都準備不了。

老周說林家自林家長子於九歲那年病亡，僅餘下三歲的女兒，如今七年過，已然有十歲，十歲的女孩兒已能幫著做事，農家女孩兒早當家，針線活兒家務活兒，甚至田地活兒，也是能扛得起來的，不過堂屋裏隱約能聽到細微的哼曲兒聲，聲音輕稚得很，應當就是林家女兒了，林家父母這會兒則應都出了開，要不就是到地裏忙活去了。

再觀了一會兒，朱懷古頗有想翻墻的沖動，這翻院墻翻得熟了，久而未翻，竟是有點兒想翻翻了，何況眼前這院墻挺矮，實在是容易翻得很。

但終是沒有。

她正正經經走到院門前，舉手敲了敲門，再是耐心地等著林家女兒來開門，果不一會兒便聽到一把軟糯的聲音從裏屋傳到院子：

“誰啊？”

再是門閂抽開的聲音，兩扇木門左右一開，現出一張微黑稚氣的清秀臉蛋來，她乍看到朱懷古有些楞：

“你是誰？”

朱懷古沒翻院墻進去，就怕嚇到眼前這小姑娘，聽到問話趕緊答：

“在下從城裏來的，乃令尊舊識之子，今經過村裏，便進村來問候一聲，不知令尊可在？”

林家女兒小名兒小丫，林小丫聽著朱懷古文皺皺說什麽在下令尊問候的，再見朱懷古年紀就大她幾歲，俊俏不凡，她臉上漸漸浮起紅霞：

“我父親不在，母親也不在……”

“那可否空在下入內稍坐等等？”朱懷古往院裏一指，見林家女兒還低著頭不敢直視她，她想起老周同她說過林家女兒的小名兒，逐喚了聲：“小丫？”

林小丫像是後知後覺，也像是被朱懷古這一聲小丫喚得渾身發燙，越發低下腦袋不敢看朱懷古，只趕緊側過身子，讓出門請朱懷古進入，再關上院門閂好，進了堂屋請朱懷古坐下，她提起桌上水壺倒了杯水遞給朱懷古，再是有些不安地站著。

朱懷古看著桌面上的繡繃，顯然先前林小丫正哼著小曲兒做針線活兒，她指著繡繃上繡到一半的圖案：

“這繡得好看，就是在下淺聞，不知這繡的是什麽？”

林小丫一提針線活兒就來了精神，人也自信許多，看著被自已繡得甚好看的花蕾，人不知不覺坐回原來桌邊椅裏去：

“不是小哥哥淺聞，是我還沒繡完呢，這才繡了一半，看不出來是什麽。”

最後擡眼亮晶晶地對朱懷古笑著：“我繡的是鼠尾草。”

朱懷古握著杯盞的手一顫，竟是鼠尾草！

再往繡繃上細瞧，果見得綠色莖葉已繡得差不多，林小丫剛開始繡上去的絲線是紫色的，鼠尾草苞片是藍紫色的，她道：

“這紫絲線繡完，該得繡藍色了吧？”

林小丫點頭：“小哥哥也見過鼠尾草？”

鼠尾草在城裏不常見，除了特意植種，一般沒能看到，翰林後山便無這種植物，卻出現了一根鼠尾草，朱懷古道：

“是，見過一回，這鼠尾草在中水村也有？”

可她來回中水村也有好幾趟了，卻是不曾見過，難道老周帶她走的地方尚不全？

林小丫搖頭：“沒有，村裏沒有，這附近的村莊也沒有。”

朱懷古問：“那你……”

林小丫人小機靈，生性又活潑，已曉得朱懷古要問什麽，實說道：

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，反正我一直覺得鼠尾草我見過，可我又沒印象是什麽時候見過，問父親母親，他們也說村中沒鼠尾草，家裏更沒有了。但我就是奇怪，我沒見過，可我就是能繡出來……”

說到這兒，她滿面的熱情洋溢被憂慮取而代之，她懇求朱懷古：

“父親母親到地裏去了，不在，我才敢拿出來繡，平日裏我都是偷偷繡的，剛才給小哥哥開門，我知道不是父親母親回來，且父親母親回來喊我開門必然會喊我小丫，小哥哥卻沒有，我便也沒立刻藏起來，開了門後領小哥哥進門，到屋裏坐下，我一時又忘要藏起來了！既然小哥哥的父親同我父親是舊識，那小哥哥能不能答應我，替我保守這個秘密？”

朱懷古真不知該如何回答林小丫的請求，她當然不可能不提鼠尾草半句，事關查案，不提她何以查案，可這會兒面對林小丫的小臉，她又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，何況她還是林小丫放進來的，末了她道：

“那往後你可得答應我，不能再隨便放陌生人進門，更不能隨便相信人，倘我是壞人，那你真是被我賣了也不自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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